离开家乡十几年来,虽然早已经为人妻、为人母,但是想要回老家小住几日的感觉一直在心头萦绕,挥之不去。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片土地哺育了我,也不仅仅是在那片土地上还有我至亲至爱的人,那,是一种情愫,一种停驻在我心中已久的儿时滋味,一种虽已尘封多年,但愈久愈烈的童年的味道。
西山,我的儿童乐园。我的家乡位于鲁中山区,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地方。西山,是坐落在村西头的一座山梁,这个海拔不足百米的山丘,自南向北绵延几公里。它不奇、不险、不出名,比家乡的人还朴实无华。山上也长不出奇花异草,更没有青松翠柏。夏天披一身绿纱,冬天盖一床棉被,矮矮的、静静的蹲在村头,为我们厮守。就是这朴实的山,给我的童年带来了许多难忘的乐趣。春天和秋天是西山最好玩的季节。下午放了学,放下书包,不等的做作业,撒腿就往山上跑,掀蝎子、逮蚂蚱、采野花、摘野果,和伙伴们玩的不亦乐乎。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能找到鸟窝,还有鸟蛋或小鸟。鸟蛋我们一般不拿,只是把小鸟带回家,拿出奶奶用荆条为我们编的笼子喂养起来,每天都去捉上几条虫子,然后撕成小块,慢慢喂小鸟。山雀不像百灵或鹦鹉,会跟人学说学唱的。山雀只会按山野中的叫法叫,叽叽喳喳的,但很自然很亲切。养久了,山雀也恋人。会飞了,放出去还要回来。
春天惊蛰以后,伙伴们会结伴去掀蝎子,家乡的蝎子又称沂蒙全蝎,是名贵中药材,具有祛湿、通络、消炎、攻毒等功效。同伴中有谁抓到的蝎子个大、数多,都是值得炫耀的事,但是这东西数量少,大伙往往都是空手而归。父亲深知蝎子的药用,每到春天,他总是不惜高价从别人手里买上百十个,给我和妹妹吃。那时候,我们家都成“蝎子收购站”了,伙伴们只要抓到蝎子就欢呼雀跃着往我家里跑,“战利品”很快就兑换成了零用钱。我和妹妹也不例外,父亲总以高于“市场价格”的价位来“收购”我和妹妹的蝎子,并且我和妹妹还以次充好,以小充大,父亲也总是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从来不和我们计较。因为每年都能吃到蝎子,我和妹妹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疙瘩、疖子、溃疡之类的毛病,真的很感谢家乡的蝎子,更感谢疼爱我们的父亲。
在西山的山坡上、山涧里偶然会生长着野百合。它不是大片大片丛生的,往往孑然一枝傲立在杂草中,石缝里。直到现在,我一直对这种植物情有独钟,不是因为物以稀为贵,而是因为她淡定的、静静的开放的样子。野百合有30多厘米高,碧绿而狭长的叶,笔直的茎,红红的花瓣,圆柱形乳黄的花蕊点缀其中。不自卑,不张扬,冰清玉洁,玲珑剔透,让你忍不住疼爱,但又不忍亵渎。每每发现百合,我和伙伴们都会约法三章:不许碰,不许挖走,更不许摘花。虽然是这样,但往往会发生“失窃”现象,其中我就做过不该做的事。有一次,待大伙儿都走后,我找来铲子,把百合偷回了家,栽到了花盆中。因为怕被伙伴们发现,我把百合花藏在了床底下,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才端出来让它透透气。没过两天,本来花期不算短的野百合就凋谢了,叶子也渐渐枯萎,让我伤心了很多天。因为干了坏事,好长一段时间,同伴约我去西山玩,我都借故推辞不敢去。自那之后,我再也不会去碰百合,只是远远的望着它,闻着风带过来的芬芳,并且也慢慢读懂了她的孤独与孑然。现在每次回家乡,我都喜欢爬上西山,漫山遍野的寻找野百合花,看它摒弃喧嚣,静静开放的样子,每每我的心就会清净许多。难怪,宋代大诗人陆游也会在窗前的土丘种上百合花,并赋诗曰:“芳兰移取遍中林,余地何妨种玉簪。更乞两丛香百合,老翁七十尚童心。”
螳螂河,我的水上乐园。我的家乡美不在山,而在于山和水的完美交融。我的村西边是山,东边就是螳螂河。螳螂河源于山东四大名山——鲁山的螳螂崖,故得名螳螂河,《水经注》说,“螳螂水,出鲁山,东南流,右注沂水河。”螳螂河穿过我们的县城,自北向南静静的流淌,无私地哺育着家乡人。儿时的螳螂河,清澈的河水、光滑的青石、婀娜的杨柳,一片恬淡的自然之美。每到盛夏,挽起裤管,下水捉鱼是我小时候的一大趣事,河水不深,刚刚没过脚腕,河里生长着有许多野生的鱼虾,水面上都常有成群的小鱼儿游来游去。这种小鱼眼大鳞细,身体长而扁薄,只有几公分长。鱼的形状有点像柳条叶子,体背平直呈青灰色,腹部为银白色,家乡人称它为“白条子”。这种鱼的行动非常迅速,所以用手捂,是很难抓到的。一般抓的最多的就是小虾、螃蟹和一种叫做“沙里爬”的鱼,后来也不知是谁的点子,找来一小块白色的塑料薄膜蒙在白色的脸盆上,再用绳子扎紧。然后,在塑料薄膜中间位置剪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,往里面放一点玉米面,轻轻地放进小河的近岸处,让河水从圆孔中流入,当脸盆里注满水时就会沉入水底。这时候就会引来成群的馋嘴白条鱼往脸盆里钻。奶奶是烹调小鱼儿的高手,或清蒸或油煎,味道一样的鲜美。
至今我依旧怀念在螳螂河洗衣服的时光,小时候对于洗衣服的活儿,我总是乐此不疲,一有时间就拎着家里脏或不脏的衣服,约上几个伙伴儿往河边跑,衣服洗完后搭在青石上面晾晒。这时候我们便可以抽晾衣服的空当去河里捉鱼,累了就躺在柳荫下的石板上小睡一会儿。听着青蛙和知了的鸣叫,蝴蝶蜻蜓在身边飞舞,不远处还有小孩在游泳、嬉戏……,一种惬意悠然升上心头。这么多年,已经很难找到这种简单的快乐了,其实那也是童年的味道。
阔别家乡十几年,如今的螳螂河早已变成了带有浓重城市色彩的水景公园,但是每次回家我依旧喜欢去河边散散步,喜欢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,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找寻童年的印记。我的家乡,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。她带给了我一个美丽的童年,带给了我一种可以享用一生的童年味道。